浏览2008年6月20日法国《世界报》时,一则标题吸引了我的眼球:《老师"范跑跑"在中国互联网上引起轰动》(Le professeur "Fan qui fuit" déchane les passions sur l'Internet chinois)

  文章说,从他在5月12日的四川地震中匆忙从他代课的教室逃跑后,范跑跑已成了网络红人。地震后,范美忠在他博客上发表了地震逃离教室时的心路历程,他坦率地讲,自己是不会为别人做出"牺牲"的,而当时国家电视台在不停地播放救援人员和志愿者的"英雄主义"画面。从此,"范跑跑"的支持者和反对者在网上和电视上进行了激烈的辩论。

  "范跑跑"在他的博客上写道:"我不是英雄!我不会献身!即使是为了母亲,我也不会去死!"("Je ne suis pas courageux ! Je ne me sacrifie pas ! Même pour ma mère, je ne mourrai pas !")"我知道,我的德行会让人失望,但在这种生死抉择的瞬间,只有为了我的女儿我才可能考虑牺牲自我。"("Je sais que mes élèves sont déus. Mais au moment où il faut choisir entre la vie et la mort, je ne peux me sacrifier que pour ma fille.")

  在网上,有人攻击他说:"你不适合做教师。辞职吧!"("Vous n'êtes pas fait pour cette profession. Démissionnez !")也有不少网友赞扬他的诚实。

  被网友冠以"范跑跑"雅号的都江堰光亚学校的教师范美忠,不仅有敏捷的身手,而且还有过人的心理素质。因为面对网上如潮的骂声,他不仅能够甘之如饴,"每天陪着妻子、女儿,在网上看着网友如何骂我",而且还能够继续对记者侃侃而谈:"《教育法》并没有规定在地震时,老师一定要救学生","地震不是我造成的,我无须内疚"云云,总而言之,"范跑跑"总是有理,永远有理。

  "范跑跑"应该成为中国精英的一面镜子。一段时间以来,中国精英和大众之间的对立情绪日益严重,这让精英们很不爽,纷纷指责大众有"反智"、"仇富"、"仇官"情绪,是"民粹主义"在作祟等等。但精英们其实应该认真想一想,自己是不是像"范跑跑"那样,在每一个关键时刻,都考虑自己太多了,考虑大众太少了?是不是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攫取了太多本属于大众的利益?如果"范跑跑"的故事和遭遇能够使中国的精英真正有所反思,那就真的坏事变成好事了。

  "范跑跑"现象被国内媒体炒作了很久,真没想到外国媒体也来凑热闹,而且是法国最有影响力的《世界报》!可见,对"范跑跑"现象的讨论,已超过了民族道德观和职业道德观的界限,上升到"良心"的高度。

  什么是良心?《辞海》对"良心"的解释是:"人们对自己行为的是非、善恶和应负的道德责任的自觉意识。"辞典的解释总是太学究,让人不好理解,通俗点说,"良心"就是"知道好歹",就是"是非"观。用雨果的话说:"良心,是存在于我们心中的,生来就有的那么一点知识。"

  人的任何行动都是受自己良心支配的。"范跑跑"在地震来临时,自己不顾学生先跑,这里面必然有他自己的是非观,用他自己的诚实的语言来解释,就是"因为成年人我抱不动,间不容发之际逃出一个是一个,如果过于危险,我跟你们一起死亡没有意义;如果没有危险,我不管你们,你们也没有危险,何况你们是十七,十八岁的人了!"

  法国媒体之所以要炒作"范跑跑",我想,这是法兰西民族宗教哲学观的需要。多数法国人信奉天主教,而"爱"是整个宗教哲学的中心。耶稣基督认为,爱己是人与生俱来的,它在人的心中根深蒂固,不需要再用戒律来强调。人们知道,爱己的力量是何等强大,爱己,他们知道采取一切措施,爱人,他们就敷衍了事。"范跑跑"现象正好证明了人性的这一弱点。他爱己,爱自己的生命,是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了的。可让他爱人,爱他人的生命时,真比让骆驼从针眼里走过还难。

  做人一定要有良心,但良心绝不是一个标准,正如托马斯杰斐逊所说,良心"对人来说就像四肢。人人都有良心,只是有的明显,有的模糊而已,就像人的四肢,有的强壮,有的羸弱。"从这个角度看,"范跑跑"的行为似乎又可以理解,因为他的良心是模糊的,或者说是羸弱的。

  《圣经》里的"十戒"是所有基督徒的人生准则,其中有两戒是:"你要尽心,尽性,尽力,尽意,爱主你的神。又要爱邻舍如同自己。"耶稣基督特别指出,这两条戒律是"是律法和先知一切道理的总纲",这就是说,神的启示的唯一目的,是反复把这些戒律灌输到人的思想中。也就是说,良心也和人的四肢一样,可以通过锻炼得到强化。

  优秀的传统文化、宗教哲学、义人的示范等都可以强化人的良心,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守得住自己的良心。在《美国20世纪经典演讲100篇》里,有篇是"你还有良心么?"当麦卡锡东拉西扯搬弄是非,用莫须有的罪名诬陷异己时,韦尔奇指着他的鼻子吼道:"够了,别再表演了,先生。你还有良心吗?难道你连最后一点良心也守不住?"

  所以,对"范跑跑"现象的讨论对中华民族,对法兰西民族,对世界各国民族都是一堂深刻的人生哲学课,愿人们从讨论中使自己的良心得到强化,守住自己的良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