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叫作塞拉菲娜的女佣,在帮佣之余的夜晚的昏暗的小屋子里独自画画,没有师承,也从没有学过绘画,却画出惊人的作品,像是受到神灵的启示。这并非剧作家的想象和杜撰,而是确有其人,在20世纪初期的法国。影片将塞拉菲娜的一生搬上了荧幕,在首演当天还同时举办了她的画展。我猜想,艺术史上不乏这样的事例,只是大多数被淹没在历史的深处。如果没有《花开花落》的影片,我们谁也不知道她,随着时间的流逝,她一定会埋没在历史的瓦砾中,被人遗忘。

塞拉菲娜其貌不扬,生活的艰辛和过度劳累早已夺走了她的神采。从外表看,想象不出她的内心会蕴藏如此出彩的生命力。那些画作,没有技法,她也不懂得矫饰,开始作画时,甚至没有颜料,她用动物的血、植物的汁液、河床中的淤泥、普通的油漆,以及从教堂中偷来的灯油调制颜料,用手指作画。那些画作,色彩绚丽而张扬,构图大胆而自由,笔触有力而粗旷,仿佛她用忧郁与激情调伴,是内心欲望与圣灵祈愿之间的一种挣扎,是焦灼纷乱的情绪和与神灵对话的喃喃细语,是缤纷畅想与宁和祝福的写照。那些长有灵眼、血管和羽毛的树,那些飞蛾般的树叶,仿佛是她独自拥有的精灵,是她所看见的奇景的记录。她不假思索地让色彩恣意奔流,质朴到绚烂为止。直觉,鲜明得不容你忘怀的直觉,如同她的为人,将最直接的感受呈现。

影片里,命运飞翔在塞拉菲娜的头上,留下它忽隐忽现的暗影。要不是那个20世纪现代主义艺术守护神——威廉•伍德,在房东太太的桌子底下偶然发现她的小幅静物;或者说居住在那里的不是长期亲炙毕加索、布洛克的艺术慧眼者,而只是一位平庸的评论家或画商;那么,塞拉菲娜也就可能一直蜷缩在自己昏暗的小屋子里,今天也就不会有人把她的生平拍成电影。威廉•伍德发现了她,买下了她所有的画作,并劝告她坚持画画。威廉•伍德将塞来菲娜现象(包括画有大量梦境般植物的亨利•卢梭在内的一些自发画家),命名为“现代原始艺术”(也称“朴素画派”Naïfs)。他筹备画展,想在巴黎向世人宣告他的发现。但是,战争与之后到来的经济萧条造成了威廉•伍德的困境,由此也引发了塞拉菲娜的精神崩溃。威廉•伍德作为命运之神降临在塞拉菲娜身上,但是更大的命运笼罩在他们俩人身上。塞拉菲娜最后在疯人院里的自杀,就有如一次预言。她预告了神灵的消亡。


影片把她的生平展示给我们,其中自有一种苍茫的力量,一种命运的太息。如同塞拉菲娜的画作,仿佛始终有一双睁着惊惧目光的眼睛,对这世界凝视,那是一种疑惑,也是一种救赎,是承担,也是罹难前的回眸,自有一份洒脱与深情、哀婉与祈祷寄寓其中。

女主角演得非常到位,臃肿的身躯里仿佛凝聚着一股神奇的力量,她以蹒跚的步履踏向她那曲折与辉煌的人生,从粗粝的双手里展示出一份奇迹来。因她的画作具有了惊人的美,她的命运才显得异常壮丽。导演将她的生平,作浓墨重彩的描绘,如同她的画作那样,给人以惊奇感。

塞拉菲娜在每一次创作完成后,都会唱起圣歌。她把艺术天赋降临于她身上,看作是一次神迹。从她开始画画到她最后离世的那段岁月里,她似乎从人间苦难中解脱了出来,仿佛无数次地亲吻了天使的面容。这一份幻象与虔敬,已是艺术带给人的最高的恩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