疼惜了一路,终于走到了罗兰博物馆(全名为罗曼·罗兰艺术与历史博物馆),这时雨已经停了。馆外标示今天关闭。于是,我们信步在城里转了起来。当我们跨过一座小桥沿着威尔逊大街一路拍照时,碰见几位当地居民正坐在路边聊天。我便跑过去和他们搭讪,询问罗兰的故居,顺便和他们聊了起来。我的生活总是充满了奇遇,今天也不例外。一位自称爱丽丝的女士告诉我,罗兰生前的女仆——她的表姐布达夫人, 就住在马路对面!

罗兰的仆人还活着?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几分钟后,热心的爱丽丝把我们领到了布达夫人的家里。布达夫人是罗兰晚年的女仆,悉心地照顾罗兰夫妇。布达夫人说,罗兰生前对她的照顾十分感激,曾经和她说,“等战争结束了一定为你写本书,书名就叫《战争时期的布达》”。布达老人对我们的到来有些喜出望外。我们谈得十分投入,从克利斯朵夫到奥里维,从超越于混战之上到令人忧伤的《莫斯科日记》,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。每当我们停顿下来时,她的表妹、爱丽丝夫人便会感叹一句,“生活多神奇啊,怎么会这么巧呢!多神奇啊!”

晚上,我们回到了旅店。店主和我说,此前这里来过一位中国人,大概也是来看罗兰博物馆,不过因为当时闭馆,悻悻地走了。在中国,八十年代以前的许多人,或多或少地受到傅雷和罗兰的影响。《约翰·克利斯朵夫》一书,对我而言,是一部关于心灵的圣经。就像鹿桥的《未央歌》呵护战争时期的爱情,我为在生活中偶得的这些智性之美感恩。倘使我的一生从未读到这些好书,错过克利斯朵夫与葛拉齐娅、错过童孝贤与蔺燕梅,在人生原本荒芜寂寥的旅途,将是怎样一种遗憾!

第二天,我们参观罗兰博物馆。布达夫人昨晚表示愿为我们做一些讲解,所以我早早地赶到她位于艾米尔街的家里来接她。老人今年已经八十多岁,腿脚有些不太灵便,一路上我搀着她,如同搀着自己的亲人,亲密无间。我们相识才一天,我感觉自己在这座小城里已经生活了好多年。

大概十几分钟后,我们来到罗兰博物馆。妻子和女儿正在那里等着我们。馆里的工作人员说,由于博物馆重修,近几个月不对外开放。所幸布达夫人德高望重,在她的坚持下,博物馆破例开馆并为我们指派了讲解员。

罗兰博物馆是在罗兰旧居的基础上建立的。现在这栋仅有两层的楼房,从前一半是医院(在罗兰博物馆里,同样收藏了这家医院的一些旧物),一半是罗兰家的祖宅。1866年1月29日,罗兰就出生在这里。在对罗兰的祖屋做了简短的介绍后,讲解员将我们带到了旁边一座楼(罗曼·罗兰文化中心),罗兰生前的遗物,包括他弹过的钢琴、各个译本的著作以及1931年同甘地在瑞士家中的合影,主要都存放在这里。我无法描绘当时自己是以怎样的快乐一步步踏上楼梯的。直至今日,我的内心仍然无法平静。在这个让我时常觉得恍惚的世界,总是有一些机缘,传承文明,让我与逝去的人与岁月相遇。